兩輪機動車,俗稱大摩托。在北京這個通勤“痛苦指數”爆表的大都市里,雖然摩托車牌照有嚴格的數量限制和通行區域限制,但是并沒有全面“禁摩”,這在和北京類似體量的大城市里并不多見,因此,不少騎友會戲稱:允許摩托車通行是北京“最大的溫柔”。
戴上頭盔,跨上摩托,大廠青年們可以短暫釋放內心深處的自由靈魂;摘下頭盔,戴上工牌,打工人們又能帶著打工魂滿血上線。 越來越多“摩托族”的北京,或許有年輕人的無奈,但更有年輕人的快樂。
兩輪摩托才是北京的“通勤之王”? 上午10點,望京的早高峰達到高潮.當你置身四輪機動車的車海之中,望著幾百米外的公司,導航發出提醒:“預計您還有40分鐘到達。”此時,一輛輛摩托車飛馳而過,你羨慕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因為他們絕對能準時打卡。 晚上10點,后廠村進入了“晚高峰”,半小時后,你在叫車軟件中的排名終于從100多名變成了20多名,而那些騎摩托的同事已不見身影,因為他們已經到家。 不同于酷跑一族用大摩托來“炸街”,對于大廠青年來說,一輛摩托車最重要的意義是準時打卡和盡快回家,妥妥的是站在通勤鄙視鏈頂端的王者。 北京的摩托車牌照分為“京A”和“京B”兩種,前者可以全城通行(長安街及其延長線等道路除外),但除了上個世紀90年代之前發放的存量外,早已不再新增。要知道那時,大摩托也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因此帶著北京“皇城根”氣息的“京A”牌,據說目前的轉讓價格已經高達30萬元起步,有報價甚至超過50萬元。
而“京B”牌照雖然不能駛入北京四環以內道路,但目前是可以自由申請的。因此,“京B”成為需要通勤的打工人的主要選擇。 于是,在位于北京西北五環的后廠村和東北五環的望京這兩處互聯網公司的主要聚集地,也是北京擁堵指數最高的區域,你可以在早晚高峰時段,看到非常壯觀的摩托車群,當紅燈變為綠燈,男女騎士們呼嘯向前,為這座大都市注入了狂野氣氛。 根據住建部城市交通基礎設施監測與治理實驗室、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百度地圖聯合發布的《2022年中國主要城市通勤監測報告》,無論是從絕對值,還是增量和增速來看,北京的“極端通勤”(單程通勤時間超過60分鐘)程度都是全國之最。2021年,北京有30%的通勤者,即超過600萬人,單程通勤時間超過60分鐘,而且這個數字還在逐年增加,2021年的增長率為3%。 孫明曾經是北京600萬極端通勤人口中的“佼佼者”。“我開車上班走五環經常需要兩個半小時,地鐵100分鐘還要換線兩次,但騎摩托50分鐘必到。”孫明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在此之前,孫明曾經考慮過換房搬到公司附近居住,但綜合考慮了照顧父母、孩子教育、居住品質等因素還是放棄了。當看到不少同事開始選擇騎摩托上下班,不堵車、不用在公司排隊申請停車位,還挺帥的……孫明迅速“入坑”,開啟了通勤新模式。 根據北京交通發展研究院發布的《2021北京市交通發展年度報告》顯示,2020年,北京市普通摩托車較2019年增加了10.7萬輛,增長率達71.8%。而同期,私人小微型客車較2019年只增加了6萬輛,增長率為1.3%。 從全國來看,摩托車也正在熱度猛漲,直奔“頂流”。來自中國摩托車商會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摩托車新注冊登記826萬輛,比2019年增加249萬輛,增長率為43%。
“宅女”變“女騎”,戴上頭盔的快樂不騎不懂 數年搖號無果,經常因為打不到車而上班遲到的劉壯實,在偶然刷到一條“女騎”(騎摩托女性騎友)的分享視頻之后,決定把通勤方式變成摩托。 在一周多的時間里,劉壯實就完成了學本、考駕照、買車等一系列準備工作,成為一名新晉“女騎”,絕對的互聯網大廠速度。 “我的第一輛摩托是一部國產品牌的二手車,花了2萬多元,排量300cc。”劉壯實就這樣告別了望京令人絕望的堵車長龍和動輒百人的打車排隊,開始享受十幾分鐘就到公司的幸福。 為了提升駕駛技術,劉壯實還報名了一個摩托車安全駕駛培訓班,駕駛水平提高后,劉壯實感覺原來的小摩托已經不能滿足自己了,于是,她決定嘗試更大排量,當然也更高顏值的一款進口摩托車。她很快喜提了自己的第二輛車,預算上升到10萬元,排量660cc。 劉壯實說,她能明顯感覺到身邊騎摩托的人越來越多,女騎也越來越多,尤其從去年開始,一下子猛增。“疫情和油價都是重要因素,尤其疫情期間可能大家都憋瘋了,特別享受騎摩托帶來的那種自由的感覺。”她說。 據央視財經等媒體報道,根據北京市各駕培機構的招生統計數據,2022年上半年,北京市報考摩托車駕照的學員人數超過了12萬人,占駕考總量的45%。 記者也詢問了幾家北京的大型駕校,得到的反饋是近一兩年,考摩托駕照的人明顯增多,以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居多,而且男生和女生的比例基本是1∶1。“現在北京機動車搖號很難,新能源指標要等好幾年,而摩托車既能解決通勤問題,車價也不高,當然那種玩摩托的除外,對年輕人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一位負責駕校招生的工作人員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雖然在時間和效率上站上了通勤鄙視鏈的頂端,但“摩托族”也有自己的煩惱:北京夏日的耀眼驕陽和冬天的凜冽寒風。“騎摩托之后我就沒有穿過裙子、高跟鞋。這個夏天基本全是穿長褲,有時也會穿專門的騎行服。”劉壯實說。 但更有壓力的是家人對于一個姑娘騎摩托的擔心。“家人確實需要說服,但好在花的是自己的錢,可以先斬后奏,他們也沒辦法。”劉壯實還精準拿捏了她媽媽的痛點:“說不定騎摩托,我能找一個對象回來呢。” “不過,前兩天我媽也問我了:車騎了,人呢?”劉壯實說,男朋友目前尚無進展,但騎摩托確實讓她多了很多新朋友。“其實之前,我是一個很宅的人,就喜歡一個人和一只貓、一只狗待在家里。但自從開始騎摩托,我就沒有一個周末是在家待著的,幾乎都會出去和騎友一起去跑車。”劉壯實說。 她騎摩托最初確實只是為了滿足通勤的需求,但慢慢地摩托就變得不只是一個交通工具,而是變成一個興趣愛好,甚至是一種生活方式。 “在大廠工作其實壓力挺大的,但每當我忙了一天后在回家路上,頭盔一戴,放著自己喜歡的音樂,你就會感覺,這個世界什么都沒有了,只有我自己。那種只有摩托車才能帶來的機械和速度的快感,真的讓人非常放松,能夠緩解很多情緒和壓力。”劉壯實說,她幾乎是在戴上摩托車頭盔的一剎那,就愛上了那種感覺。 談到未來的計劃,劉壯實表示,即使以后自己搖到號,也會買汽車,但騎摩托會一直是她的主要出行方式。而且她也想不斷提升自己的駕駛技術,等秋天天氣好的時候,想開始嘗試賽道。還有就是希望能夠盡快騎上她的Dream Motor——奧古斯塔 Dragster 800,起步20多萬元,排量800cc。為了錢包能匹配上價格和技術能匹配上排量,劉壯實正努力著。
“大廠騎士”,腿里的鋼釘并不影響對摩托的愛 在記者約Yann采訪的前兩天,他剛剛到醫院取出了兩年前因為一場事故打進右腿的鋼釘。那時,Yann剛剛騎摩托不久,安全意識不足帶來的這場事故,確實是個教訓,他很想分享給后來人,但他更想表達的是騎摩托是否危險,關鍵在人。“我現在依然在騎摩托車,因為值得。” Yann是從2018年開始逐漸從開汽車換成騎摩托通勤上班,原因是太堵車了,但更大的問題是,通勤時間不確定,非常耽誤事。 “正常堵車情況下,我是一個半小時能到公司,但如果出現交通管制、路上有事故等特殊情況,就要說不準了,而且特殊情況出現的頻次很高。騎摩托則是40分鐘肯定到,這個特別重要。”Yann說。 Yann家住在五環外,公司也在五環附近,所以一輛“京B”大摩托能完美適配他的通勤需求,而且每天能為他節省出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這對于一個大廠打工人來說,意義重大。 “騎摩托是北京通勤鄙視鏈頂端毫無疑問,但如果刮風下雨就會變成底端。冷和熱倒不會對我造成太大影響,夏天如果穿短袖開起來還會有點兒冷,冬天可以靠裝備,車有手把加熱,然后套上沖鋒衣、棉褲,就是有些繁瑣,但公司有更衣室,我會到公司去換衣服。比較影響的是下雨和下雪天,完全不能騎,很危險。”Yann說。 這兩年,Yann感覺到身邊騎摩托通勤的同事、朋友越來越多,僅僅Yann公司的騎行群里就有五六百人。在后廠村的路口等待紅綠燈時,“摩托族”們會經常互相點頭示意,尤其是當你的座駕足夠酷(并不一定是貴)的時候,會收獲“我懂你”的默契。
Yann告訴記者,騎摩托的群體其實很豐富,各種各樣的人群都有。從工作一兩年、有一點積蓄的年輕人,到工作七八年、騎車也玩車的人,孩子已經上大學的大哥也有很多。當然,主要群體還是偏向通勤,后來大家把騎摩托變成了愛好。就像開吉普、露營一樣,騎摩托也是一種社交和娛樂方式。 “很多不騎摩托車的人會認為,騎摩托的是一個很暴躁、狂野的群體,很機車。但當我真正開始騎摩托車就會發現,其實這些人反而會更簡單一些,尤其是那些會騎車去跑山的人。因為當你騎上摩托戴上頭盔的時候,哪怕有同伴,你也是在心無旁騖地獨處,自己感受著風和自然,所以,其實騎摩托是一個安靜、舒適的狀態。”Yann說。 已經4年多騎齡的Yann目前換到了第四輛車,是一輛美式巡航風格的大摩托。他說,自己可能越騎越“佛系”。“大家會開玩笑,說騎摩托最終的歸宿是騎踏板,就是那種跟電動車很像的摩托車,不需要掛擋,一擰油門就能走,很愜意,很安全。”Yann開玩笑,他腦中對自己未來騎行狀態的畫面是騎著小踏板去買菜。 “當你追求完刺激,去玩賽道、去跑山;也追求完好玩的,穿著皮衣玩復古……最終都玩遍了之后,你騎摩托會回到它最本質的意義,就是一種出行方式。”Yann說。